媽媽走的時候是2006年的4月，離開我們整整六年了。有媽媽和沒有媽媽的心情和生活完全不一樣了，不管你多大的年齡，你都會有這種痛盡心底的感受。媽媽離開的這幾年，我沉寂了，我無心干任何事情，夢想也遙遠(yuǎn)的沒有意義，因為，沒有人分享我的快樂，我的輝煌。媽媽，我依然，愛你，不管你在哪里，不管你是在人間還是天堂。

讓我記下吧，記下這痛苦中的幸福，幸福中的痛苦。并以我無盡的愧疚，提醒為人兒女的朋友，一定要好好地愛你們的爸爸媽媽，關(guān)注他們的身體，多抽時間陪伴左右。因為，再也沒有人會如他們，給我們這無私的天高地厚的愛！

2005年6月13日

老家的大姐忽然早晨來電話，不安地告訴我，媽媽下腹部長了一個腫物，有饅頭大小了，姐說媽三月份時好像就摸到了一個雞蛋大小的包塊，但是，摸著之后又不見了。媽以為是氣兒，所以也沒有告訴兒女。但是，春天媽媽忙著耕種為我們種五谷雜糧的自留田，端午又包了兩天的粽子，這些日子把媽累壞了，忽然地肚子疼，媽媽這回自己摸到了這個腫塊，它是固定在腹部的。一聽媽媽這種情況，我和大姐一樣慌了。姐說，你上班忙，有她和大哥跟著檢查就行了。要是良性的，就帶回家在鎮(zhèn)里做。這個消息，我的心沉到無邊的悔恨和無盡的憂慮中。

要是我不吝嗇時間，要是半年前媽消瘦得吃不下飯，天天長口瘡的時候，就帶媽檢查身體，也許媽的病能早些診斷出來就早些能夠治療。表面上我們是孝順的，實則我們是多么自私。

在單位忐忑地等了半天媽的消息，哥哥來電話說，媽住院了，無論長的是什么，都得做手術(shù)拉掉?，F(xiàn)在是一邊休養(yǎng)，一邊等待最終的結(jié)果。(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晚上看到媽時，媽比我上個月回家見到她時還消瘦，真快皮包骨頭了，媽一臉的疲憊一臉的無奈。我的66歲的媽媽，要種地，要做家務(wù)，每天還要為患有腿病的父親找偏方，熬藥熱敷，里里外外地忙碌，直到自己包粽子彎腰發(fā)現(xiàn)了這個長得很硬的腫物，她才重視起自己的身體，慌亂地給姐姐們電話，說，要麻煩兒女檢查是啥毛病了。我摸摸媽的腹部，一個很硬的東西固定在媽地左腹部。很多項目都查了，就差腸鏡了。一生勞苦奔波的媽媽終于休息下來卻是因為得了病。

晚上和二姐通電話，聽到她濃重的鼻音，我問，你哭了。二姐忽然地就泣不成聲了：“你說媽受苦受累一輩子，怎就得這得這樣的病呢？咱家鎮(zhèn)醫(yī)院的大夫懷疑是腸癌，你二姐夫在縣醫(yī)院腫瘤科的同學(xué)也懷疑是，那就多半是了。你說媽這個命呀！她年初還算命，算命先生說，她今年有大災(zāi)，你說還真是躲不過去！”聽姐這樣一說，我的心哄地一下，從來沒有過的絕望，“要是真是這病可怎么辦呢？癌癥到現(xiàn)在還說是不治之癥呀?！苯阏f，“媽自己也有預(yù)感，她這半年身體就不利省，她在醫(yī)院還說，我這個病一發(fā)現(xiàn)就是晚期了。我老是做夢，我要不就是從高處往下跳，萬丈深淵；要不就是從深淵里努力要爬上來。我還我看見很多的陌生人都穿著長袍馬褂，你說還有舍呢地方是這樣的生人呢？那不是地獄么？我怕我躲不過這場災(zāi)難了?！?/p>

要是災(zāi)難，這何嘗不是兒女們的災(zāi)難呢？很多次夢見母親不在了，我們都在去往墳地的路上，那份凄楚如真！醒來還在延續(xù)夢里的嗚咽。我怎么就想不到那是我和媽媽血脈相連的感應(yīng)呢？我只是傷感已晚而已，打個電話給媽媽，媽媽說她還是吃飯不香，說我們工作忙，不要回來看她。我就忙自己的工作自己的小家，心理總想著，媽媽一直是瘦弱的，印象中的媽媽從來沒有見飯狼吞虎咽地吃著香過，總想媽媽就是這樣虛弱的身子骨，但是不會有大恙的。

白天要工作，只有晚上能夠陪伴媽媽。旁邊的病阿姨總拿母親和鄰屋的一個大爺比，說，那個住院的大爺只有老眼昏花的老伴照顧。兒女一個也不陪著，打個照面就走。而我的媽媽白天黑天的都有兒女陪伴左右。但是，阿姨不知道，我們的愧疚，我們只能用細(xì)心的照顧，來彌補對媽媽的歉疚。

2005年6月17日

做腸鏡是大姐、二姐和大哥帶著媽做的。我心驚膽戰(zhàn)地問結(jié)果，二姐說：“媽很受罪。我一直盯著結(jié)果看：乙型網(wǎng)狀結(jié)腸癌！到了是癌，妹妹，老天也不睜眼了！”姐姐哭了，“咱媽可憐呀！不知道什么罪還在后頭。現(xiàn)在就等切片病理結(jié)果，周一的6點20出來?！?/p>

媽媽貧血很厲害，看著血一點一滴地注入媽的血管，臉上慢慢地有了一些血色。喂媽吃蘋果，看媽用假牙嚼爛咽下，“成小孩了，喂著吃，”媽媽笑著說?！拔业眠@病把我兒女累壞了?！迸赃叺娜藙竦溃骸澳秃煤玫仞B(yǎng)吧，養(yǎng)好了和兒女享福。”

看母親努力地吃，她渴望快些吸收營養(yǎng)，把可惡的東西拉掉，還能健康地活。媽媽充滿信心地又像是在鼓勵自己說：“好好地治，孩子回家還有個媽叫?！睙o法言說的傷感，讓我鼻尖辣辣地生疼。

媽的主治大夫叫我們過去。大夫神色凝重地說：“那么大的一個腫瘤已經(jīng)惡化。必須馬上手術(shù)，要不然會繼續(xù)發(fā)展?，F(xiàn)在沒有發(fā)現(xiàn)轉(zhuǎn)移。但病人的體質(zhì)很弱，營養(yǎng)液和血一直在輸，體質(zhì)上的各項指標(biāo)慢慢恢復(fù)才能手術(shù)。明天的手術(shù)，我們會盡心盡力。但是病人的體質(zhì)不同，醫(yī)生不是神仙，不可能誰有病都能救活。手術(shù)后還要考自身的免疫力。老人家的腸子象紙一樣薄，術(shù)后的恢復(fù)任務(wù)很艱巨?！蔽覀兩裆珣n慮地聽大夫講完，哥哥們的眼圈都紅了，在樓道里不停地吸煙。

大姐的淚水總是止不住地流，我們沒讓她回病房。我和二姐調(diào)整好情緒來到媽媽的身邊。媽媽急切地想知道大夫說了什么，我和二姐趕緊笑著安慰媽媽，：大夫說是良性的，拉出來就好了，讓我們勸您別過于害怕，您這樣的病他們做得多了，好多人都恢復(fù)得挺好的，好幾十年沒事?！眿寢屍擦艘幌伦欤皇茄?，閨女，已經(jīng)是晚的了。媽媽瘦弱的身體還要經(jīng)受這次很大的手術(shù)，最痛苦的是媽媽自己，她身心都在經(jīng)受很大的折磨。媽媽的精神壓力和要面對手術(shù)的痛苦，我們不知如何分擔(dān)。

2005年6月20日

血色素恢復(fù)了正常之后就能夠手術(shù)了。媽媽的手術(shù)定在今天上午。我們圍在媽的床前，二姐給媽揉著因輸液而變得僵硬的手指，大姐從老家趕來時看到媽的身上插著為手術(shù)準(zhǔn)備的各種管子，說不成一句話，只任淚水啪啪掉。我不敢直接和大姐說話，怕她泣不成聲。忍者淚跟媽媽開玩笑說：“大姐從小就愛哭，歲數(shù)大了還這樣?！眿寢尶创蠼憧抟猜曇暨煅剩骸皠e哭，別擔(dān)心媽，媽哪就有閃失了？”手術(shù)室的護士用車來推媽了，我們七手八腳地把輕飄飄的媽媽抱上推車。

我那七天時間沒好好吃一嘴飯卻要凈胃洗腸的媽媽終于被推進了手術(shù)室，在此前的檢查中，她也受了很多的罪，而且我們和醫(yī)生一樣擔(dān)心體重只有70斤的媽媽，她瘦弱的身體能否承受這個不是很小的手術(shù)。大哥摸著媽的滿是白發(fā)的頭安慰著：“沒事，剌出來病就好了，別害怕，我們在外面等您。”看到那么孤單瘦小的媽媽被推走，要開膛破肚經(jīng)受手術(shù)的痛苦，我們內(nèi)心的疼痛無法言說，手術(shù)室的門關(guān)上了，我們姐妹三人同時泣不成聲?！?a target="_blank">爸爸呀，都怪我們做兒女的不到位，讓我媽的病耽誤了，我們對不起她呀”，“您以后不要再惹我媽生氣了。她說要怎樣您就順著她，她要吃什么就給她買?！蔽覀兝职值氖郑骸叭思伊畾q的人了都還有個媽媽呀?！卑职痔统鍪纸伿脺I，爸爸的脾氣不好，這么多年媽媽和爸爸過的不是很幸福，加上與爸爸受苦受累供養(yǎng)兒女讀書，幫貼著我們成家立業(yè)，最后自己攢了一身的病，終于積勞成疾病倒了。怎不讓我們痛悔萬分？那些刀子拉在母親的身上就像割在兒女的心頭。

半天的時間，在我們焦灼的等待中，終于一個醫(yī)生托著托盤喊家屬，我們趕緊聚攏過去，醫(yī)生說，這是典型的結(jié)腸癌，已到了晚期。瘤體都很大了，因為是長在橫腸上，越來越大就垂到了左下腹，長在了肚皮上，這個瘤體是被包裹的，所以拉下來一些組織，其他地方?jīng)]發(fā)現(xiàn)有腫瘤，就說到這，病人正在縫合。

是啊，那都是貧窮、勞累、憂愁郁結(jié)起來的病體，把我們可憐瘦小的媽媽折磨的形銷骨立。這個萬惡的東西離開媽媽后，愿上天的手把它驅(qū)逐到我們永遠(yuǎn)不會再見到的地方。此刻，我們不知是輕松還是沉重，在此之前我們沒有一點的醫(yī)學(xué)常識。媽媽一年前就感覺胸悶、厭食、口腔不斷地潰瘍，但我們不知道媽媽的體內(nèi)正在醞釀一場大病。我們的無知、我們的忽視延誤了媽媽的病情，只有無邊的悔恨……

主刀的大夫出來了，我們趕緊跑過去千恩萬謝。大夫說，“從手術(shù)看，還算順利，但是什么守候擴散是不可預(yù)知的。但是，應(yīng)該堅持些時間還是有希望的?！边@就是我們的希望，把這希望擴大是我們需要努力做的，只要有希望，我們就要爭取，母愛的伴隨，才是我們人生最大的幸福。待續(xù)

聽到里面推車的聲音，我們趕緊迎在門口。推車床上的母親沒有完全醒，她身上插著很多條粗細(xì)不等的管子，頭偏著，一幅熟睡的樣子此刻還沒有感覺到肉體的疼痛，也不知道兒女焦急地等候看到他時的驚喜。畢竟，母親贏弱的身體，闖過了手術(shù)這一關(guān)。母親被推進了ICU。我們小心地把媽媽抱上床，母親是呻吟了一聲，讓我們一驚，是不是碰到了她的傷口？一生只允許留兩個家屬，但是五個孩子正想要留下來陪護，我和大姐留下來。姐妹相對心疼地看著母親，不斷擦去流出的淚水。母親從模糊的意識中慢慢地蘇醒，很多次，她痛苦地扭動身體，嘴里還說著：怎么還不做呢？怎么還輸不完呢？總在這里干什么？我要回家。聽著聽著心就越發(fā)地酸楚。媽媽完全醒來，疼痛也越來越劇烈，媽媽握著我們的手：閨女呀，你們不知道媽受的罪呢。為了減輕她的痛苦，我就給媽揉腳丫。一邊跟姐說：這回輪著我給媽捏腳丫了。小時候，我總是把胖腳丫舉到媽的鼻尖下讓媽聞，媽一說好臭，我就美的樂，不說臭還不行。媽聽完難得地笑了，但是疼痛很快又使她皺緊了眉。媽媽疼痛時只是咬牙皺眉，從不大聲地呻吟，媽媽的剛強又讓我們感動。最難受的不是疼，是一天一夜躺著不能動彈的的酸痛。真希望時間快過去，很快到明天，媽媽的傷口會有所好轉(zhuǎn)，疼痛會減輕。

2005年6月23日

晚上看媽，媽已被轉(zhuǎn)入了普通病房，姐和哥都在，媽也好多了。能自己翻動身體了，能夠靠自己的力量，怎么舒服怎么躺著。媽媽吃著我給她買的嬰兒吃的蔬菜醬，笑著說：都象一個小孩了，吃不用牙嚼的東西。看著媽吃得香我也高興?？僧?dāng)聽小護士說，一小瓶要十元的時候，一再叮囑不讓買了，太貴了，我還是吃自己能嚼動的吧，嚼爛了咽下去也一樣。

臨床又來了一位阿姨，因為忽然腹痛，住院檢查。聊天的過程中，阿姨說她在我們老家教過小學(xué)，77年調(diào)出來了。我那時六歲。她兒子很認(rèn)真地問我：知道我為姓什么么？我說，不知道。他告訴了我他的姓，又讓我們猜謎似地問：知道我的名字為什么叫“嶺”么？我在你們那里出生的，所以，名字取了村名的最后一字。我和姐姐一聽笑了，忽然覺得和阿姨一家很親近，聊的話題也多起來。

二姐和我兌好溫水給媽媽洗腳丫，小嶺趕緊去打來水對他媽媽說，媽，我得和這兩姐姐學(xué)學(xué)，今天給您洗腳丫。姐說，我看過一篇文章，就是寫一個人給老媽媽洗腳丫。一層一層剝?nèi)ス_布，洗媽媽受盡苦難的小腳，那叫催人淚下！我說，小嶺也受啟發(fā)了，在這能多受受教育。阿姨，今天您兒子給您洗的腳丫，那您睡覺一定香。我們一邊說一邊打理各自的媽媽，兩個媽媽也滿足地笑著，一邊舒服地躺下，拿起老花鏡看書。

我們一直沒有讓媽媽知道她的病情。和大夫探討都是背著媽媽。有時大夫看化驗單的表情都讓我們心驚肉跳。比如，大夫問我們，“老太太怎么回事，白細(xì)胞急速地減少？”我們怎么能夠清楚？最后外科與內(nèi)科會診，母親打了一針。打針時，小護士說，您別動，這一針一滴都不能浪費，可貴著呢，170元，我都不敢拿。媽媽的心又有了負(fù)擔(dān)，她知道這幾天的花費她一輩子也攢不下來?？粗斞谝坏蔚蔚亓?，她的血仿佛一滴滴地在往外流。她心疼錢，她怕給兒女們造成負(fù)擔(dān)。我們安慰媽媽，您的任務(wù)就是就是養(yǎng)病，有父母花兒女的錢，是我們的福分。

給媽換衣服時還是看到了那條駭人的疤痕，這一直以來媽媽的山口紗布包著，傷疤真的呈現(xiàn)在眼前時，心不由得一緊一緊地疼。好在媽一天天好起來，我們不知道能不能夠是真正意義上的好，媽媽的體質(zhì)能否抑制住癌細(xì)胞的繁殖。我們對這方面的病雖不是象以前那樣一點不很了解，但是，不可預(yù)知的事情我們不敢去想。我們做得的只有守在媽媽身邊，和媽媽一起與病魔戰(zhàn)斗。

母親的這一并才給了我陪伴的機會，忙碌的工作，瑣碎的生活，我連母親也顧及不上。我的心理已經(jīng)是愧疚萬分，每天都在祈禱，乞求上天保佑媽媽好起來，給我們贖罪的機會，要不然我會悔恨終生！待續(xù)

2005年7月8日

媽住院整整一個月了，今天終于盼來了出院的日子，媽媽的傷口愈合得很好，可以回家慢慢恢復(fù)。早晨我就忙著收拾東西，媽也激動地在屋中走來走去。大姐二姐來時，我感覺就像雞兔同籠似那樣興奮，二姐說有媽在屋你還瞎比喻。

大包小包拿上車，怕媽受涼我趕緊給媽披了一塊紅毛巾被，姐說就跟出嫁的大姑娘似的。媽怕別人笑話，說更像老丑婆了。媽媽先回二姐家養(yǎng)著，正好她放暑假休息。媽說，守著閨女，我什么都不用瞎操心，就好好養(yǎng)病，養(yǎng)好回家還能給你們種點五谷雜糧。媽媽不知道自己得了這樣嚴(yán)重的病，還在想著勞動，想著為兒女們做點什么?？磱寢屧诙慵野差D下來，我稍稍放下心來。但對媽的病情擔(dān)憂又讓我內(nèi)心焦慮不安。

2005年7月25日

這幾天媽又拉肚子了，見飯不香，她坐在桌前的第一句話是：不香不想吃。讓我們的心又沉下去。不吃怎樣養(yǎng)病呢？緊跟著媽媽又發(fā)燒了，39度，連夜去醫(yī)院輸液，姐姐累壞了，整晚是她陪。腸炎止住了，媽的嗓子又發(fā)炎了。姐姐急哭了：怎么就不見好呢？怎么就看不見希望？這病還沒好又添了那病。媽媽連吃喝都愁，可想而知我們內(nèi)心的焦慮，每一天都是憂愁和無奈。

2005年8 月17日

媽要回老家養(yǎng)病了。媽說這近兩個月把二姐累壞了。從離家到現(xiàn)在兩個多月了，有個家么，總得回去。媽的心眼小，心思多，她愿回就回吧。

媽今天回家兩周了，我?guī)畠夯丶铱磱?。媽的臉色有些蒼白，肯定還是貧血。爸爸出去時，媽告訴我她一見爸爸把屋里屋外弄的凌亂不堪就上火。我心中不是滋味，媽在家休養(yǎng)不好，我覺得難受。

我提出給爸媽在縣城租間房，省得他們冬天生煤火，而且在縣城的我們兄妹三人也好照顧媽。媽說租房子花銷肯定得大，她指指西屋，還有我和你爸預(yù)備做方子的木頭，都是上好的，人走了，東西打發(fā)那去？丟了還得花錢再買。媽的話讓我無限酸楚。爸說，這一院的柴火怎么也得燒一季子，先打發(fā)打發(fā)再說吧。

大姐來時，我們一起把床單被罩衣服用洗衣機洗了一堆，曬了滿院子。父母也不得清閑，找東找西給我們吃。大姐一刻不閑，把曬干的收好疊齊，縫縫補補，從始至終，她不曾坐在炕上歇息片刻。居然連做好的飯顧不上吃，就要和我坐車回家，雖然她離媽家較近些，可是家里家外都離不開她。媽心疼地說，把我閨女累壞了，媽快好了，不讓你們在為媽受累。我們舍不得離開媽，我們還不放心媽，但是有自己的工作自己的家還得顧及，只得不舍地離開。媽拖著瘦弱的病體要送我們。我說媽你就在河套邊看著我們就行。我們到了馬路，看著與我們隔了一條河套的媽媽坐在一塊大石頭上。二姐說，從一個家的送別就可以看出這個家的變故。是呀，在父母還身強力壯的時候，他們一起到車站送我們，自從五年前父親生了腿疾，就不再走到車站送我們了，送別的任務(wù)是媽媽一個人的，不管冬夏一直陪我們等車，勸也不回，直到車來了看我們坐上走遠(yuǎn)，才返回身?，F(xiàn)在，雖然家離車站不遠(yuǎn)，但是剛剛手術(shù)的媽媽走這一段距離也很艱難，我知道，如果媽媽能夠走到這里，媽一定還是要親自送過來的。是呀，送別的不同場景也在說明，我們的父母年邁了。夕陽下，媽媽的身影好孤獨無助，讓我們既心疼又凄涼。生命里無數(shù)的送別我也沒有過這樣的感覺，要不是母親令人擔(dān)憂的病情，我內(nèi)心不會升起這無助的傷感。年少的無知從不曾珍重過母愛，知道那是母親的習(xí)慣，那么多愛的習(xí)慣陪伴我們從童年到成年，她恣意地?fù)]灑，我們揮霍地享受，以為這母愛我們一生會享受不完，并且堅信她會陪伴我們到終老。卻不知道，會有一天母親居然走不到車站送別兒女，只能這樣遠(yuǎn)遠(yuǎn)地目送。如今這每一個溫情的瞬間，都會和著憂慮和傷感。

車來了，我們和母親揮揮手，媽也揮手。我們上車了，看見媽還在那兒望。我的淚又下來……

2005年9月20日

我還是為爸媽租下了離我家很近的一處房子，一樓，面積不是很大，比起老家寬敞的堂屋和院落，爸媽肯定嫌狹小，但是，熬過冬天，春天再回老家也是很好的打算。爸媽也基本同意我們的想法。我這次回家是幫著爸媽收拾東西。

回到老家，媽剛起來。爸爸坐在桌邊喝粥。爸爸的胃病鬧兩天了，二老的身體總是讓我們擔(dān)憂。媽的臉稍稍胖了一些，但是口腔又開始潰瘍。，我知道這不是好現(xiàn)象，這不是單純的潰瘍，是和媽媽的病關(guān)聯(lián)著。媽的潰瘍反復(fù)地發(fā)作有快三年了，我們只當(dāng)成普通的潰瘍治，我們是多么的無知。媽媽的體制不能化療，喝著中藥和抗腫瘤的西藥，哥哥帶著媽查過，沒有發(fā)現(xiàn)大問題，只能這樣養(yǎng)著。

媽說，閨女你回來啊了就收拾收拾這屋里屋外的破爛吧，有用的就清理出來。家里的東西好多，我竟不知如何下手。媽媽說她在家也每天清理，好像累著了?？粗鴭屒灏椎哪?，怎忍心她勞累？我埋怨了她幾句，應(yīng)該等女兒回來幫著，累著了讓兒女心疼。媽說，我在這里生活了四十年了，說走就走還有些舍不得，摸摸這些家什物件，心理好像也是安慰似的。

2005年11月17日

雖然今年的冬天不冷，但是畢竟進入冬天了。老家的父母生了煤火，屋中也有暖氣，但是爸爸的腿腳不方便，不能讓二老勞累了。我必須接他們走。

忙忙碌碌的一整天收拾整理。幾十年父母攢下“厚厚”的家底，其實大多數(shù)都是舍不得丟掉的破爛。父母要帶就帶上吧。我一直在告誡自己，要有耐心，要讓他們快樂，不讓他們感到離家的愁苦。畢竟這是他們生活了一輩子的家，故土難離，即便離開個把月，也是難免想念的，更何況是離開一個冬季。二老的情緒我是洞察的，一方面不想違背兒女的好意，另一方面去往的地方只是一個租住地，并不是自己的家，所以，更有幾分難言的失落。

兩只貓在我們忙亂的時候也沒有跑出去，大概它們知道主人要走了么？大黃和小白是是母子倆，大黃陪伴了爸媽有八年了，現(xiàn)在幾近老態(tài)龍鐘的樣子。炕上地下都是東西，大黃就只好睡在木凳上，我們搬運東西聲音大的時候，它偶爾抬頭好奇地看看，覺得蹊蹺，但是很快困意又讓它憨態(tài)可鞠地睡去。大黃的兒子小白在炕的一角用爪子墊著頭，睡態(tài)正酣。說起小白，是送給了大娘家?guī)滋斓模覟榱朔浪艿?，用繩子栓了五天，第六天，父親半夜睜開眼時，看見小白正在父親的枕邊打鼾，把父親下了一跳。父親追攆也不走?，F(xiàn)在父親拿起個什么家什。它就會縮著頭趕緊瞇起眼睛，以為有什么東西要落在它身上，讓全家人又愛又憐。但是，無論怎樣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人都顧不過來了，就更沒有精力顧及這些小生靈了。帶是不能帶走的，只希望它們更乖巧聰明，在鄰里偷得殘羹剩飯，討口吃食，以過完這個寒冷的冬天，等著主人春天的時候回來。

人更是不舍得，生活了幾十年，一起從困苦中走過的老街坊自然是不舍得。每晚上都有六七口來和父母嘮嗑。因為知道父母要走，想多呆會。母親這幾天打了點滴，也只能強打精神陪著他們，不得休養(yǎng)。但是來的同輩伙伴，人家的身體都是硬朗朗的還能種地耕作，母親恨自己干什么都這般吃力，恨不能馬上好起來。

早晨收拾東西等著車接時，舅媽拉著媽的手哭，她舍不得母親走，雖不是親的，但是沒完飯后都找媽坐會，媽這一走，舅媽沒有很談得來的老伙伴了，不免失落。東院的嬸嬸也抹眼淚，我安慰他們“接我媽走，為了照顧著方便”，嬸說我們也能照顧，我是理解的。他們情真意切的眼淚，我也相信他們會幫助我們照顧父母，但是，他們都一年年老邁了，人老了都要奔兒女的。

不免為人生的無常悲痛。如果媽不是得了這樣的病，我們也不會這樣費力地說服他們離開生活了一輩子的老家，去一個陌生的環(huán)境。車開動時，媽的老姐妹都跑來要和媽再握握手，“你可要?；貋?，讓孩子們送回來和我們呆幾天呀?！避嚿宪囅碌亩剂鳒I。媽哽咽著一遍遍說，我還回來，我養(yǎng)好了點就會回來的。

車開動了，一遍遍揮手，大娘和舅媽一邊擦去滾滾的淚水，一邊叮囑媽媽，“?；貋硌匠；貋恚阒牢覀兛傻孟肽钅阊?。”媽看不到老屋時，擦著眼角流下的淚水，我握著媽的手說，沒什么舍不得的，守著兒女什么都別想了。

只要父母在我們身邊，我們就是在家中，我始終是這樣認(rèn)為的。

老家愈來愈遠(yuǎn)了……

2005年11月18

二姐的短信和電話一直在催我接。電話中二姐的聲音鼻音濃重，我的心不由得一驚。果然，二姐說，“帶媽復(fù)查了，給媽做手術(shù)的大夫懷疑媽的胰腺又轉(zhuǎn)了。我當(dāng)時就感覺天塌了似的。媽在樓外曬著，我在樓道里坐了很長時間，不敢讓媽看出來?！蔽揖椭蓝阍跇堑烙挚蘖?。到了姐家，姐把大夫的診斷書偷偷地拿給我看，不要讓媽看到，那上面的懷疑診斷讓人觸目驚心。我心疼地看著媽，她總是清白的臉色。姐姐勸媽吃下一碗飯，又喝了一碗魚湯。媽媽總是腹痛看來不是傷口沒恢復(fù)好那樣簡單了。把媽接到我家，她要不就是疼得睡不著，要不就是很不容易睡著了又疼醒?？粗鴭屗话卜€(wěn)，我的心也在翻炒著。

早晨和哥約好再進一步給媽查。院外樹上的喜鵲喳喳地叫個不停，我的心才稍稍地開朗一些，我相信，那充滿靈性的小生靈們一定是來報喜的，它們不忍心讓善良的媽媽再忍受更多的折磨，上天特地派它們來充當(dāng)喜訊的使者。大哥在醫(yī)院的門口等，看他煩躁地吸著煙，面容憔悴。見到媽老遠(yuǎn)就叫。我的心無限酸楚，大哥一夜也沒睡好，都在擔(dān)憂媽媽的病情。在給媽媽照b超時我和大哥好緊張，母親則是一臉的無助與茫然。大哥對我說，我咨詢了這方面的病例，就是轉(zhuǎn)也沒這樣的快，我半信半疑，我沒有這方面的醫(yī)學(xué)常識，我也不知道病情會是怎樣地發(fā)展。只是，焦慮地盯著電腦上的診斷報告。先是看到肝區(qū)無異常，腎臟無異常，然后看到胰腺部位無腫大，淋巴無異常。我不禁轉(zhuǎn)憂為喜，趕緊告訴一臉憂愁的媽媽，讓她放心，什么事也沒有。診斷打印出來，把媽扶起，她還一個勁地問，沒事，怎么還總是疼呢？拉過的口子也該長好了呀。沒有發(fā)現(xiàn)大的問題，我要感謝那幾只喜鵲，她們真的是來人間報喜的喜鳥。告訴上班的兩個姐姐這個好消息，讓她們別擔(dān)心媽媽了，姐姐竟喜極而泣，這幾天，每一天她們都是憂思無眠。給爸媽做手搟面，半天沒吃東西了，他們也餓了，看他們吃得飽，我好高興。我忽然覺得，任何其他的喜悅都沒有父母給我的幸福更讓我充實和滿足。這份喜悅是不能替代的。這就是親情，這就是愛，永久的，陪伴一生的愛！

2005年11月25日

爸媽就生活在我的身邊，這么多年忙著自己的小家，有多久沒有好好地陪伴爸媽了？現(xiàn)在有機會好好地照顧他們，喜的是天天看到他們，悲的是，媽媽還覺得難受，更多的時候媽媽躺著，她是那樣虛弱。想到大夫預(yù)測的期限，三年五載，我的心就痛。每日里為他們變著花樣做飯，媽媽指導(dǎo)我怎樣和面，怎樣烙餅，精神好一些的時候，媽媽就要幫著我包餃子，爸爸搟皮，家長里短地陪他們聊天，是多么的溫馨，滿足。這一年也沒吃過這么多次的餃子，有父母在，也有了好心情?？苫秀敝杏植恢肋@快樂什么時候會突然中斷。他們的租住地也在我休息的這些天整理得差不多了。累是累，但是，我從未有過的心安，這是一種幸福的感受，雖幾近中年，我也感到有媽的孩子真是一塊寶。

可坐上去桂林的火車，我的心又涌起愧疚。不該出來把父母撂下不管，不該只想著自己放松。姐姐說，你伺候爸媽快一個月了，單位有這么個機會，你還是跟著玩去吧，有哥哥和姐姐照料你就放心吧。我走了，姐姐把爸媽接到租住地。是呀，從月初放假這25天來，每天象打仗一樣奔忙，照顧爸媽，看管孩子，出來幾天也是調(diào)整?；疖囋诩笔梗芏嗪芏嗟氖录娭另硜?，思緒也是紛亂的。對爸媽的惦記，怕哥姐忙，他們?nèi)鄙僬樟希粋€腿疼，一個虛弱，我怎安下心玩呢？

桂林，一個多么美的地方，空氣是暖的，濕的，所到之處都是奇觀。洞奇，山也奇。洞是千萬年形成的巖洞，一滴滴的巖漿經(jīng)歲月的提煉凝縮而成這形態(tài)各異的巖山。冰冷的巖漿也可凝結(jié)成這活靈活現(xiàn)的奇景，有的靈動如瀑布，有的神秘如萬年的靈芝，想什么就像什么，想什么就越看越像。內(nèi)心感慨這自然的壯觀和神奇。

這里的山也奇。家鄉(xiāng)的山是座座相連，這里卻如帳篷、糧囤一樣座座獨立。水也是清澈見底，尤其是淺水處，可望到下面無數(shù)的滾圓的石頭，還有飄蕩的水草，心情也隨著水波隨意第搖蕩，慢慢地變得澄清，變得寬闊。

2005年11月30日

五天的時間走馬觀花般地過來，沒有一天不想媽媽，媽媽說吃飯不香，是不是又瘦了？回來的時候已是凌晨兩點。家很清冷，客廳扔著一堆老公出差帶回的臟衣服，孩子感冒了住奶奶家。我走近父母原來住的臥室，我知道他們搬走了，姐姐已經(jīng)發(fā)了信息，可是我還是奔過去，臥室沒有了父母的氣息，只有很濃重的酒氣從老公呼吸中飄蕩過來，我的心一片荒涼，淚又下來。

躺下許久也不能入眠，爸媽的租房是否有如我家這樣溫暖，他們是否適應(yīng)了新的環(huán)境？媽媽是不是還是那樣整日的虛弱，還是總是不知緣由地腹痛？

醒來就到商場給父母買最好的點心，在外面沒有買到，回來補上。到了媽家，媽起來了，正在收拾屋子，看上去媽的精神不好，眼有些腫脹。媽說，她幾乎一夜無眠，這幾天打掃很累，又加上新環(huán)境一時半會睡不慣。媽的樣子讓我心疼得不行?；貋硪欢ㄒ刂謰?，好好地伺候他們，讓他們感受兒女貼心的關(guān)愛，雖然環(huán)境可以變，但是血脈相連的親情與愛永遠(yuǎn)不會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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