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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老勞模陳萬春接到女兒電話，說自己已經(jīng)回家了。

可家----似乎已經(jīng)不是他的家了，老勞模的整個身心像感覺丟在冰冷的屋子里，被寒氣透洗，又像落到了冰天雪地里了。

原本的家，應該是那么溫馨和諧的。老伴會在他敲門時，第一時間反映喊叫，“建新---建新，你快去開門，你爸回來了-----”雖然，建新本身對他媽的話反映有些遲鈍，但也能作出反映來，說-----好的，我去開門，是爸回來了！

可是，老勞模說：“這次回家，敲了老半天的門，屋里好像一點也沒有動靜。”老半天，“建新----你快開門，你老爸回來了！”建新聽得這聲音是從門外邊傳進來的。建新明白，老半天，才挪動腳步，輕輕推開了那扇門，面對自己的父親，沒有神采。

老勞模，疑是那門弄錯了，可是用手，再次摸了摸那道熟悉而又陳舊的鐵門框，雖然接口沒有縫合得那么緊，但也能感覺出來，那房里面透出來的那股氣。我女兒的母親，也就是老勞模的伴，會從床上咳嗽出聲來，那不緊不慢的風：“你回來了！到了哪兒？見了你女兒沒有？他們過得怎么樣？最近有沒有什么難事？怎么好一段時間了，沒有見著他們，他們也沒有過來------”這一連串的問話，讓老勞模有時走進門，連鞋都來不及換，就得一個接一個地回答，可這天，老勞模從女兒家回來，從接受自治區(qū)、州總領導慰問回來，那應該是高興的事，那手捧著的紅色慰問信封，應該早已揚起來了，并早已傳出話來，說：“老伴，自治區(qū)的、州上領導又來慰問了，還給了慰問金------”這是多好的榮譽與應答呀，領導在這般百忙之中，竟能想到我這個老頭子，原來干革命、創(chuàng)事業(yè)，那都是應該的，可沒想到，每到逢年過節(jié)，這樣的好事就能輪上我了呢！(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面對建新那比較遲鈍的動作，總也數(shù)落兩句，說建新，你要能參與到社會事業(yè)建設當中，那該多好呀！說不定也能像爸爸一樣當上先進勞模，領上榮譽獎金，可現(xiàn)在------唉！老勞模，瞧著------又嘆氣了。這時屋里的老伴也總會傳出話來，說：“你又數(shù)落人了，家里面成了這樣，多半也有你的原因。那時，你為了生產(chǎn)，干事業(yè)，成天成天不回家，哪里還顧得上照看好和家里的孩子，這些，你都是有責任的------”又是一陣嘆息聲，往往這樣，也就為支持你告終了。

可這天，老勞模回家，卻再也聽不到那熟悉的埋怨聲與瑣碎的叨嘮聲，而是悄無聲息的------房子里，只有兩個人的聲音，還有那一步一步的踏地聲，是那樣的清晰，又顯得那樣模糊。

老勞模，走進房內(nèi)，就瞧見了自己的老伴，相伴六十余年，沒有想到去年就去了，現(xiàn)在房子里就只空剩下她的黑白照了，那黑邊絲框著的那素素的芳容，就落在他的枕頭上。

老勞模原先是將紅色包全部交給自己的妻子的，并且說上一大堆熱情洋溢的話，而于今，他只有靜默了，靜默得忘記了自己的存在，靜默地只顧自己流淚，可心底總也放不下那一股酸楚，便將那鏡框，自己相伴多年的妻子素像又抱在胸前，默默地回想以前的舊情往事---自己的妻子，是那樣的賢惠持家，憑借個人之力，扶養(yǎng)六個兒女，現(xiàn)在兒女除了得病了的-----大都已經(jīng)成家立業(yè)了，兒女們都有了自己的家，又有了自己的兒女，說他老伴還沒有等到“四世同堂”就已經(jīng)離去了，原先不是說好的嗎！等到了“四世同堂”，大家就大擺宴席的嗎？現(xiàn)在，你都丟下我一個人去了------說等，老勞模又流下了傷心的淚，默默地將紅色慰問信封放在老伴的遺像前，像似繼續(xù)守候那曾經(jīng)的溫暖、熱情與值得自豪的地方。現(xiàn)在，只有老勞模形單影只靜靠窗前，一邊不停地翻看與觸摸著老伴的遺像，總覺得自己回了家，又好像沒有回------

那時的家，在縣城郊院子里。老勞模說，老伴呀，你眼睛不好，別亂走，要走時，喊我一聲，我牽著你；你要是在房子呆悶了，想出去走走，我會用三輪車馱著你去走走，雖然，你到街上，小縣城的變化你是看不得那么清楚，但是你能清晰聽見，那路邊的人語，有人笑，也有人哭，有笑嘻嘻地，說今年要漲工資了，明年，新城又要添新模樣，縣城的變化大著呢？街道寬了，街燈變亮了，人行道，沒有那么多的累贅，卻顯得很輕松，很寬敞，行人走在上面，便覺得這城市踏實、漂亮，特別是那些立起來的花朵，你是最喜歡的，你能聞見，這些花均可以流動，這“杏城”就變成了流動的花園，就好像你在房子里最大的事就是養(yǎng)著花，最開心的事就是聞花香。

那時，你雖然看不清那些花卉是紅得好看，還是綠得好看，但最終你能感覺出來，那些花卉的芳香最能讓你受了。有時候，你看不清，便聞花卉，竟然將花卉撞在眼睛上了，那是你戴著深度眼鏡，鏡框很大，是將花骨朵壓彎了，你還不知道，直至有花剌進了你的鼻孔，進了你的眼框，你才知曉，這花好，這花好香。你是心疼花的，每每冬暖夏涼，花是最能感受到的，每到春天，待到天氣回暖以后，你是第一個將花搬進院子里，讓它接受陽光雨露般的滋潤，而到了冬天，你又是第一個將花搬進房間里的人。你將花搬進你的臥室里，你說，你都能聽到花的歌唱，每逢過年過節(jié)，作為你的兒女，一聽到你說花的分兒，都有些心動，盡爭著說，也爭著聽。說花兒你養(yǎng)出神了。

你看這些花，一到你的床邊就開了，還有呀，每逢家里辦喜事，你總能說出那些一般不尋常的花卉故事來。在某一個冬天開出粉紅粉白的花朵來，你便說，今年，咱家有喜了，還記得嗎？說大兒子要從山東回來，見你，是鐵樹開了花，那一年是真的，真的應驗了，大兒子真的從山東回來了，這些驚喜，一到你的嘴里說出來，總是那么甜蜜與美好，可你從來沒有對自己有過一份奢求。

自己有心愿，想回老家，可你總推說沒有時間，要么就說家里還困難，待境況好些時再回去，說大兒子創(chuàng)業(yè)要花錢，二兒子成家立業(yè)要花錢，還有三兒子，家里困難包地種，眼下非常需要錢，四兒子呢？患病了，治病需要花錢。說到女兒，更是讓你添憂，說女兒女婿，成一個家不容易，家里的親人都在遠方，需要給予支持幫助，而獨有你自己從來沒有考慮過。自己過生日，兒女們替你買了個蛋糕，你都要我把錢算回去，說兒女們不容易，自己有點，兒女們有心就夠了，不要他們花錢。就這樣一個家，靠勤儉，靠儉樸，幫一個又一個兒女，而你有時得病發(fā)高燒，實在抗不過去了，才去住的院，住院又生怕住的時間長了，花光了家中的積蓄，給兒女們添難。每逢過年過節(jié)，兒女們回家，給你買點東西，你總要說上好多的話，說：“兒女們不懂得勤儉持家，亂花錢?！笨偸亲约禾韷蛄隋X，采購一些過年吃的飯菜，有時候，兒女們見一些菜都已經(jīng)發(fā)黃變爛了，而你還舍不得扔，仍然在吃，所以兒女們常說我，說爸是一個好勞模，卻不是一個好丈夫，怎么不舍得買一些新鮮的菜吃。一些大家一塊吃剩的菜，兒女們都回家了，你就一個人一天、兩天地吃，有些菜已經(jīng)變味了，你還在吃，每每為了這，我倆總時常吵架，兒女們也與我爭吵，可你說，這不要緊，只要再燒一回就行了，沒有會吃壞肚子的，這些年，你吃這些菜吃多了，再好的身體也會垮的呀！

老勞模數(shù)落著------這一些叨叨往事，越說越心酸，又情不自禁地流出眼淚?？擅棵窟@個時候，又回想到你在時，喜歡在院里，說院子空氣好，一遇到不高興的事，就叫我回到院子里來。你總說，老伴呀，別說啦，快出來，外面陽光好好的，你又聞到花香了，說這花是從地底里出來的，大概就是夜來香了，或是玫瑰紅，花骨朵大，肯定很好看。

別埋怨了，路邊已經(jīng)有人走動，你我到院子里去。院子里有樹，也有花，聞夠了花的香，也想聽聽院子里的樹葉聲。那簌簌地往下落，落在了我的頭頂上，我覺得那是挺好玩的，你還開玩笑地說：“我們又重拾年輕時的夢想了?！蹦菚r喜走林蔭小道，小樹葉，就喜歡落在我頭頂上，而現(xiàn)在，這些都成了記憶。

老勞模想起院子，又想起了自己現(xiàn)在住的舊房，雖然是兒女們的孝心，讓給住了，可如今，那已經(jīng)舊了的床，有些結(jié)合處已經(jīng)散架了，你總是舍不得，拖錢去買新的，就連地板舊了，有些已經(jīng)缺口破損，可你從不舍得拖錢再去裝修，總是說，舊了的就舊了住，只要干凈衛(wèi)生，人住進去一樣亮堂，用不著再花錢，就連自己經(jīng)常用的的枕邊衣柜，有些已經(jīng)脫落了，可你很懂得將其改裝成一個鏡框鑲在上面，外表看上去，依然是完好的，而且還是全家福。

你是喜歡花的，將院子里你喜歡的花，從院子里搬出來，放在你自己的窗臺上，每逢夜半時，你說，你又能聽見花聲了，是花與你的講話聲，實則是花的葉開放著的聲音，那是逢風逢雨的夜，這些窗臺的向陽花，便自顧自地開了，好像在報答你----老勞模的老伴，真的是向陽花遇到了有情人。

可如今，老勞?；丶伊?，這些向陽花有些早已經(jīng)枯萎。

老勞模使勁給過水，可就是萎了葉、謝了花。

老勞模知道，是花給了自己老伴的喜分，也給了自己相依相偎的家，無論多少年，依舊在身邊，好像從來沒有離開過------

心雨供稿

2014年1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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