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8

　　“素來是我們環(huán)境省看守陰劍劍爐，武士城的人看守陽劍劍爐，互不侵犯。雖然兩邊都是退魔師，但是處事準則也都不一樣。我們的的原則是殺滅為害世間的怨靈，而武士城的人的準則是與怨靈合作，他們滿足怨靈的執(zhí)念和愿望，怨靈給他們提供力量，最常見的兩種就是訓練作式神和請上身?！?/p>

　　對策室眾人奔走林間，因為小椒是最晚入隊的，小黑對這些恩怨也不是很清楚，蒼牙便作為前輩在路上為他們講著兩方勢力的背景。

　　“請上身？！”小椒驚得腳底一禿嚕，差點從樹枝上摔下去，還好琳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飄到了另一根樹杈上，“武士城的人是有多作死，還請怨靈上身，鬼話能全信嗎？就算是結了契約，要是遇到了強大的怨靈，被奪了身子也是有可能的啊?！?/p>

　　“武士城的退魔師因為有了怨靈的輔助而疏于修煉，要是單打獨斗我們更勝一籌。只不過他們結合了靈力，力量就很可怕。但是他們很多人駕馭不住這種力量，就很希望環(huán)境省也能加入他們。但是環(huán)境省的前輩素來知道渡化怨靈極為困難，幾乎就是不可能，能化作怨靈的已死之人，要么像高階那樣有邪惡的執(zhí)念，要么像低階那樣毫無靈智空有行尸走肉?！鄙n牙體力極好，在林間奔走的同時給小椒和小黑講解歷史知識，卻沒有連連喘息，“而武士城與怨靈合作已經(jīng)成了傳統(tǒng)，所以雙方的前輩訂好了約定，陰劍我們保管，陽劍他們保管，互不干涉，互不侵犯?！?/p>

　　“那他們就不能把陽劍取出來嘛？為什么非要動咱們的陰劍。”小黑提溜著自己的圍巾，生怕奔走跳躍間圍巾就掛在了樹枝上。圍巾是隼白從前送給他的，鮮艷的紅是惡龍的血染成的，是他最為愛惜的一條圍巾，明明是戴的次數(shù)最多的，保存的卻是最好的。

　　“陽劍和陰劍，顧名思義，陽劍可以斬殺怨靈，陰劍卻是滋生陰氣。只不過兩把神劍的力量都太過強大，無論是助人的陽劍還是助鬼的陰劍，都沒有人能夠駕馭?！?/p>

　　“所以我在玉狐族的時候知道他們將怨靈拿來煉化獻祭，我也很驚詫，他們似乎和武士城的路數(shù)很像?！?/p>

　　提到玉狐族，琳默默地垂下了頭，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腰間的靈幡。在她愣神間，手背突然一暖，小椒的手便覆了上來。她抬起頭，小椒金色的瞳孔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很溫暖，她朝琳搖了搖頭，眼神里充滿了安慰。

　　短暫的沉默之后，小椒好奇地看著蒼牙：“牙哥，你這身衣服，以前沒見你穿過呀？”

　　“赤鬼送我的?！背聊藘擅耄n牙還是選擇了回答。穿上這身衣服，就像曾經(jīng)的隊友陪在自己身邊。阿力也說，他穿這身衣服動手之前的起勢，與那名劍客的招數(shù)很像。

　　既然如此，倒要看看，你與我孰強孰弱。

　　“咱們已經(jīng)到了武士城邊界了，接下來就不能像在環(huán)境省那樣隨意，所有人都要多加小……”

　　夜蘿推了推眼鏡，“心”字還未說出口，便聽見一聲清脆的冰棱碎裂聲，緊接著便是琳緊張的聲音：“什么人？”

　　他們先行去了一趟陰劍劍爐，并沒有什么破碎損壞的痕跡，應該不是被人強行取出，然后他們才繞了一圈去往武士城。不想眾人剛到武士城邊界，便遇到了勁敵。

　　琳的身側會不自覺地散發(fā)出寒氣，在奔走間已經(jīng)形成了一層看不見的薄薄冰殼，剛剛的碎裂聲便是一道劍氣打碎了冰層。

　　“哈哈哈哈哈哈，光天化日之下，居然還有老鼠在武士城行走?！庇嬉蝗碎L刀出鞘，護手緊密，血槽挖的極深，顯然剛剛那道劍氣便是他斬出來的。

　　那人黑發(fā)高束，用紅絲帶捆著，白色半面面具上有一片猩紅，不知是染的，還是曾經(jīng)出任務的時候敵人的血濺到了上面。居合刀的刀尖直指對策室眾人：“聽說，這一批對策室的人很弱啊?！?/p>

　　話音剛落，眾人便覺得身側有一道猩紅的光閃過，卻看不甚清楚，緊接著四下里全是那樣的紅光，將眾人包圍了。

　　“這是……風影閃？”

　　“疾風天降！”蒼牙一咬牙，怒吼著將自己彈射了出去，黑紅的光追逐著腥紅的光，速度快得讓人幾乎看不清。過了一會兒，兩人才停了下來，那劍客毫不在乎，而蒼牙卻略有些喘。

　　“你到底是誰？”還未平復呼吸的蒼牙猛地吼了出來。

　　“在下血影?！蹦莿拖虮娙艘槐?，輕佻一笑，“你的速度和體力，都跟我差得遠啊?！?/p>

　　“在下，蒼牙?！鄙n牙一字一頓，似乎有些咬牙切齒，他居然真的見到了和自己招數(shù)幾乎一樣的人，而且他使出來似乎比自己要強上不少?？墒撬麉s在報上了名字的時候顯得有些遲疑。對策室曾稱他的招數(shù)是獨一無二的，但是如今他也見到了，風影閃并不是他一個人會的，所以，他真的是蒼牙嗎？還是說，他本不是蒼牙。

　　“行了血影，你也玩夠了吧，溜這些小朋友有意思嗎？”血影身側的銀袍人突然出聲，他饒有興趣地歪了歪頭，目光鎖住了小黑。

　　“呵，前輩有必要這么時刻守著我嗎？我加入武士城的理由早已挑明，我尋到人之前永遠不會背叛，尋到人之后我回去浪跡天涯，從此和他們再無干系……前輩莫不是想讓我一輩子死心塌地的給武士城干活？”血影冷冷地笑著，猩紅的眼中閃過一抹嘲諷，“我這一生，只剩兩件事，尋他，和尋勝過我劍法的人。”

　　“看來隼白的武功讓你不太滿意啊……”

　　“隼白隊長在哪兒?。俊便y袍人話音未落，還不待眾人反應過來，小黑已經(jīng)握緊朱雀沖了上去。長刀灌注靈力，紅光閃過，瞬息之間銀袍人身上已經(jīng)多了四五條刀口，均是穿身而過，甚至有一刀，斷了他一臂。

　　銀袍人就靜靜地站著，血從又深又長的刀口中汩汩涌出，斷臂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他的表情卻沒有任何變化。

　　“小黑！”阿力一把拽住了小黑，小黑也愣住了，他的確是刀刀都向著要害去的，大腦也不及思索。這個人在阿力口中既然可以讓隼白毫無還手之力，所以就算他出手毫不留情，銀袍人也會毫發(fā)無損的吧，他只是想拼命，把自己的悲憤發(fā)泄出去，卻不想銀袍人沒有出手，甚至動都沒動。

　　甚至連他身側血影，表情都沒有絲毫的改變。

　　緊接著眾人便訝異地睜圓了眼睛，只見銀袍人的斷臂在地上緩緩化成灰燼，緊接著他身上的各處傷口都泛起詭異的藍光，血跡緩緩消失，傷口愈合，甚至連新的手臂也長了出來，看上去跟先前一樣，毫發(fā)無傷。

　　“心里，舒服了嗎？”銀袍人抬起了頭，露出了半張英俊的臉，余下的半張臉被帽兜和散發(fā)遮住了，蒼牙和夜蘿心頭一梗，莫名覺得這張臉很熟悉。

　　銀袍人朝小黑微微一笑：“朝著仇人把刀插下去的一瞬間，一定很痛快吧?？上兀銡⒉凰牢野?，這該怎么辦呢？”

　　“那現(xiàn)在，我可以出手了吧？”銀袍人森然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緊接著他周身都被藍光縈繞，眾人連忙調動起靈力護住自己。

　　“啊——”

　　小椒被這一嗓子嚇得一激靈，她連忙回頭，只見琳痛苦地蹲在了地上，緊緊地抱住了腦袋。

　　“玉狐族人……不錯，不錯，”銀袍人呵呵地笑著，“果然九尾妖狐作為你狐族的先祖，純凈妖力結晶體釋放的力量還是可以滲透到你精神世界啊……”

　　“琳！你不要緊吧……”小椒連忙蹲下去，想要看看琳怎么樣了，琳卻猛然間抬起頭，瞳色血紅，目光空洞。

　　眼見著琳的身形漸漸變?yōu)榘氆F化，人體形態(tài)下的九尾極為龐大。銀袍人欣慰地看著這邊，自言自語道：“開九尾了，不錯啊，原來殺生石還有這樣的用途，九尾天狐可聽其號令?！?/p>

　　“琳你……呃……”

　　聽到聲音的琳猛然間轉頭，纖纖素手突然變?yōu)槔?，一下就穿透了小椒的肩膀?/p>

　　變故突生，這一下誰都沒反應過來，蒼牙等人沖上去與銀袍人纏斗，貓妖等人去看小椒那邊的情況。銀袍人自是懶得還手，有時候甚至就站在原地讓他們砍，眾人被耗得渾身是汗，卻仍然沒把他怎么樣。

　　蒼牙跳出圈子，瞳孔卻猛地一縮。小椒已經(jīng)疼得渾身顫抖，卻掙扎著抬起了手，抓住了琳的尾巴，用力一薅。

　　“臭狐貍你給我清醒一點??！”

　　琳的動作突然就停了，她的神色有些波動，不似剛才那樣死氣沉沉，似乎在與殺生石的力量作斗爭。

　　小椒肩頭突然一松，琳的瞳孔恢復如常，半獸化也消失了。她顫抖地將浸了血的手從小椒肩頭褪出來，表情有一瞬的失神。她接過紗布和藥給小椒裹傷，手卻止不住地顫抖。

　　“對不起……為什么……總是我……為什么狐族這么罪惡……”她聲線也顫抖著，不住地給小椒道歉，小椒死咬著嘴唇，不讓自己疼得叫出聲。

　　如果再疼得叫出來，琳會更內疚的。

　　“血影，還不動手？”銀袍人突然躲開阿力的一箭，斷喝一聲。血影長刀出鞘，血紅的劍氣斬出。劍氣速度極快，波及范圍極廣，眾人眼見著躲不開了，便紛紛拿起武器做出了防御姿態(tài)?？墒切〗泛土諈s完全暴露在劍氣之下。

　　小椒正打算抱著琳就地一滾，卻覺得一陣勁風撫過，當?shù)囊宦?，那道劍氣便被格住了。風停了下來，面前落下一身形頎長的男子，折扇輕搖，衣袂飄飄，一副玉樹臨風的模樣。

　　小椒的金瞳里閃過一抹欣喜，大叫了一聲：“師父！?。　?/p>

　　眾人均是一驚。

　　“是盛桂前輩啊……”

　　“盛桂前輩救了我們?！?/p>

　　盛桂微微一偏頭，朝著小椒溫柔一笑：“小丫頭長大啦?！闭f完，便搖著折扇朝武士城的兩人走去。

　　“原來是你?！毖懊婢呦碌哪樋床磺迳裆⑽⒋沽艘幌骂^，語氣里竟有些埋怨的意味，“你都多久沒請我吃你新研制的菜品了?！?/p>

　　“哈哈哈，”盛桂爽朗一笑，“無妨，你對我這徒兒下手輕點，她也是可以給你做的啊。”

　　突然被叫到的小椒不禁一愣，然后朝著盛桂的背影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本小姐只給臭狐貍做飯，才不去伺候什么武士城的人呢！

　　和血影打過了招呼，盛桂轉向了銀袍人，臉上雖然依舊是溫和的微笑，他的目光中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犀利。折扇啪地一聲合上了，盛桂將折扇掛在了腰間，手背到了身后，站直了身子。

　　“老伙計，真沒想到，我們居然又見面了?！?/p>

　　“別來無恙啊。”

　　“銀梟?！?/p>

Chapter 19

　　話音未落，蒼牙便怔了一下，而夜蘿更是差點沒忍住撲上前去。幸虧貓妖一把抓住了她，不顧她的掙扎將她按進了自己懷里，任由夜蘿埋在自己懷中嗚咽，任由胸前的衣襟被她的眼淚打濕了一大片。

　　“我自然很好，這就不勞煩食神費心了。”

　　銀梟緩緩抬頭，一陣風吹過，斗篷的帽子滑落，幾縷碎發(fā)從耳邊散落下來。他抬眼正視著盛桂：“怎么，食神這意思，是要同我敘舊？就算說了，這些小輩們也未必聽得懂。”

　　“你決定了？再也不回頭了？”盛桂神情冷淡，眼神里有幾分說不出的落寞，“殺生石是極為陰邪的東西，這么多年了，你的身體跟它應該差不多完全融合了吧，自己的意識呢？也全都被殺生石奪走了吧。”

　　“殺生石會無限放大你內心深處最強烈的欲望，所以，這就是你的愿望？”盛桂歪了歪頭，在懷中掏了掏，拿出了一個油紙小包，順手拋給了血影，“給，新做的桂花糕，既然碰上了，就拿去吃吧?！?/p>

　　血影抬手接住，沒有拆開紙包，只是低下頭嗅了嗅。對策室一眾人羨慕地看著，血影帶著面具，看不出表情，而蒼牙作為同樣常年戴面具的人卻敏銳地捕捉到，他在笑。

　　而且笑得很開心。

　　“我壯大鬼族，讓普通人和退魔師都臣服于怨靈，滅掉對策室些壓迫我們的人，有什么不好？”銀梟冷冷地笑著，掀起了擋著一只眼睛的斜劉海，本該是眼睛的位置赫然鑲著一塊殺生石，閃著刺眼的藍光，“殺生石給我治愈的力量，給我永生，我不會灰飛煙滅，我……”

　　“但是你忘了初心！”

　　盛桂狠戾的聲音讓銀梟猛地一愣，他放下劉海，劉海再度擋住那只眼睛。

　　“看來，青木在你心中的地位，也不過如此。”盛桂冷冷一笑，斜睨著銀梟，“你已經(jīng)忘了，你去尋找殺生石，是為了復活青木。你在中途接了任務，恰巧在那須野。我們得到的消息是你在任務中死了，卻沒有找到你的魂體。原來，你早就把靈魂送給了殺生石。”

　　“銀梟，我還真是高看你了啊?！?/p>

　　盛桂的冷笑猶如一道雷劈開了銀梟的記憶，他恍惚了一下，依稀記起他在青木身死的地方搜尋著靈體，卻徒勞無功。

　　“她的靈體沒有了！她的靈魂被殺滅了！區(qū)區(qū)鬼族怎么可能讓青木魂飛魄散！”一直淡然自若，似是把握著大局的銀梟突然失了態(tài)，他朝著盛桂嘶吼著，“為什么？殺生石不會騙我的，我最深的執(zhí)念本該是讓她復活……不對……”

　　“或許，殺生石，只能幫你完成他想要你完成的愿望?！笔⒐痦铄洌灰姼嗟那榫w，“說白了，它就是罪惡的源頭?！?/p>

　　“不對……不對……”銀梟神色張皇，似是在尋覓著什么，忽然他抬起頭放聲大笑，神情甚是瘋狂，“我說怎么不對啊，我最深的執(zhí)念不就是這個嗎。什么狗屁神木狗屁樹靈，環(huán)境省武士城云之國的人都該死，他們分明就是要青木獻祭全副靈力！沒了靈力她還如何做退魔師？沒了靈力……她如何活得下來！如果沒有退魔師這個職業(yè)，青木就不會死。這個世界誕生了退魔師，就是這個世界毀了青木……”

　　“那我，就用這世界給她陪葬！”

　　銀梟話音剛落，四周便已經(jīng)刮起了詭異的狂風，天色瞬間暗了下來，陰氣涌動，靈壓紊亂。隨著銀梟瘋狂的笑聲，遠近處都紛紛涌現(xiàn)出一些類型C、類型D的怨靈，有些在原地徘徊，有些朝著對策室的人走來。

　　在銀梟暴起的一瞬間，盛桂猛地抽出了折扇，扇子張開，擋下了第一波沖擊，給對策室的人創(chuàng)造了一個安全的空間。緊接著血影一手將桂花糕的紙包護在懷中，一手緊握長刀，他單手在刀鞘簧扣上一按，居合刀出鞘，生生為盛桂劈開了一條安全的路。

　　“銀梟這個瘋子。”盛桂蹙緊了眉頭，用扇骨拍了拍血影，“你不要再跟著他了，他作為類型A的怨靈，又手握殺生石，也會把你引向深淵的?！?/p>

　　“今天我也只是路過，本來還想順路去竹葉寨看看我徒弟，沒想到在這兒就見到了……你加入武士城一派是要尋人的吧，可別尋成銀梟這鬼德行?！笔⒐痣S手劈了幾個怨靈，繼續(xù)有一搭沒一搭地跟血影說著話，眼神時不時向銀梟那邊瞟上一下，“這么多怨靈，雖然沒什么殺傷力，但是我徒弟他們的體力絕對跟不上。我看你其實跟他們沒什么過節(jié)，我引開銀梟之后，你也替我?guī)麄冸x開吧?！?/p>

　　“食神大人都發(fā)話了，在下又豈能對愛徒和她朋友們出手?！毖暗穆曇衾飵е┰S笑意，一招居合斬絞殺了一大波怨靈后，他的聲音低沉了一些，“我記得他是死了的，若能尋到靈體，武士城人與怨靈的相處法則也未嘗沒有不好的地方；若是尋不到那便罷了，不如去找高人拼劍法?！?/p>

　　我確實記得他死了。

　　但是對策室那個青年的衣服為什么如此眼熟。

　　“你如此想法，那便很好。”盛桂淡淡一笑，突然縱身躍起，奔向發(fā)狂的銀梟。銀梟見他過來，只是冷笑。

　　“我經(jīng)過處，怨靈滋生，現(xiàn)在我要去找我培育的那個小子了，恕不奉陪?！闭f罷，他縱身而出，盛桂神色一凝，縱身跟上。

　　果然，高等級怨靈散發(fā)怨氣的時候，低級的怨靈紛紛被感染現(xiàn)形，以高級怨靈為母體不斷衍生。對策室一眾人手忙腳亂，甚至連蒼牙的額角都見了汗。

　　小椒一箭接一箭穩(wěn)穩(wěn)地射穿那些長得奇奇怪怪的類型C，這一波剛結束，下一波又涌了上來。她剛要拉弓，胃里卻開始翻江倒海。

　　類型D。

　　人的臉。

　　她覺得自己逐漸站立不穩(wěn)，眼前的影像也開始模糊。這時，一把散發(fā)著寒氣的扇子突然旋轉著滑過她面前，生生切下了那只怨靈的頭，扇面卻滴血未沾，光潔如初，然后又旋轉著飛回琳的手中。緊接著，小椒覺得自己落入了一個溫軟的懷抱。

　　“到我身后，類型D給我?！笔橇盏穆曇?，清冷，但溫柔得讓人安心。

　　幾乎是同時，一道赤紅的劍氣斬破了空氣，劈開了另一只怨靈的身子：“食神大人的徒兒，可要保護好自己啊。”

　　另一側蒼牙聽見了血影囂張跋扈的聲音，面具下的臉一冷：“武士城的混蛋，還不滾回你的巢穴！”

　　血影回身架住了蒼牙劈過來的一刀：“喲，我答應了食神的請求保護你們離開，怎么還這么不領情啊。”

　　“混蛋！誰要你保護！”蒼牙莫名覺得憤怒，不知是不是因為二人用著同樣的招數(shù)而血影卻更勝于他，“你這……”

　　“轟隆隆……”大地突然震顫起來，緊接著幾人身上的便攜靈壓儀同時叫了起來，嘈雜中聽見小黑在喊：“類型B！是新產(chǎn)生的！”

　　琳抓著小椒，回身看了蒼牙一眼，朝他點了一下頭：“那邊我和小椒去處理，她受不了類型D?！闭f罷，琳便帶著小椒飛身而起，向儀器顯示的地方趕過去，順路掃蕩了一片怨靈，卻沒注意那類型B附近的圍墻下閃過了一抹白影，倏忽之間，便消失不見。

　　蒼牙不是沒動過腦子的，如果他能引得血影和自己打起來，再順勢使出風影閃，那波及的范圍一定很廣，也可以為隊友擴大安全的區(qū)域，戰(zhàn)斗也更為方便。

　　“我管你是什么身份，先來跟我打過！”刷的一聲，魔風鬼輪出現(xiàn)，蒼牙一手握著鬼淚村正，一手拽著輪子，同血影纏斗起來。

　　小黑的火球瘋狂打出，朱雀在怨靈的暗影間飛速穿梭，早被蒼牙放出的天鷹長嘯著從低空掠過。阿力周身泛起電光組成的符文封印，他雙手結印，放出了封在自己身體內的雷龍。一瞬間空地上風、火、電交織劈落，斬殺世間邪靈。

　　“都說了你打不過我的，無論是靈力、體力還是速度?！毖耙贿呡p松地接著招，一邊時不時用上風影閃閃現(xiàn)到蒼牙的盲點。他不傻，他也能看出蒼牙是想藉由他們的打斗擴大戰(zhàn)場的范圍，但他還是嘴炮不停，“唉，體術和靈力都斗不過我，這還打個什么勁兒啊……”

　　兩個人又用風影閃追逐了一陣，血影見蒼牙有些體力不支，便停了下來。蒼牙在停下來的一瞬間便開了血怒，鐵鏈聲響，魔風鬼輪帶著凌厲的風，旋轉著割向血影。

　　“啊……”

　　蒼牙頗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明明是必中的一招，他卻見血影輕巧地一側身，便躲開了輪子鋒利的邊緣，然后反手一把抓住了鐵鏈，用力一扯，順勢一刀斬向自己。

　　“糟糕，躲不開了……”

　　蒼牙下意識地想要扭轉身體，卻覺得周身一緊，血影借力打力，用他魔風鬼輪的鐵鏈捆住他自己。眼見著刃鋒離自己越來越近，他卻無處可躲。

　　“咔”的一聲清響，蒼牙突然覺得臉上一涼，睜開眼，卻正對上了血影失神的雙眼。

　　太像了……

　　血影拽住蒼牙的鐵鏈后借著慣性就將他捆了個嚴嚴實實，然后抻著鐵鏈一刀斬向了蒼牙的面具。他到武士城后一直帶著面具，難得見到有和他一樣帶著面具的，血影童心忽起，便要看看蒼牙長什么樣子。

　　時間似乎靜止了，面具的碎片似乎也在空中懸浮著。蒼牙出任務一直習慣帶著面具，這一次面具突然被劈碎，他無措地閉上了眼睛。

　　更像了……血影愣怔間，已經(jīng)不自覺地伸出了手。

　　好暖。蒼牙閉著眼想著。他將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卻見血影正抱著他，面具后的眸子里似有星火。血影調轉位置，墊在他身下，擁著他被風托著一同墜落。

　　“你……認識赤鬼嗎？”

　　蒼牙一愣，還不待他反應過來，血影便在他耳邊說了下一句話。

　　“輝風一族的少主啊，你還記得我嗎？”

Chapter 20

　　“呼……”小椒和琳二人趕到了類型B怨靈所在的地方，連忙剎住腳。周圍的房屋已經(jīng)被毀的支離破碎，以類型B怨靈為中心，周圍還在源源不斷地生出更低級的怨靈。

　　“這是……”小椒低聲驚呼，聲音有些顫抖，雙手緊握成拳，掌心里全是汗。面前巨大的怨靈尚未發(fā)現(xiàn)她們，那怨靈人面鳥身，有九個頭，四周磷火閃耀，照得它身上的黑羽閃閃發(fā)光。

　　“滴血降災……食人魂氣，是姑獲鳥?！绷瘴樟宋招〗肺⑽㈩澏兜氖?，小椒感覺到琳的手心也全是冷汗，“這個，我從前出任務也從來沒有遇到過，我記得按小夜的資料看來，這種東西性情兇暴，攻擊力極強?！?/p>

　　“我記得小黑常穿銀梟前輩同款夜行服，還說這衣服真的很不錯。誰能想到……他現(xiàn)在是個瘋子了?！毙〗仿犞毛@鳥毀壞周圍的建筑，它巨大的爪子踩在地上，讓她周身震顫，幾乎站不穩(wěn)身子。

　　琳騰出一只手扶住她，另一手抓緊了冰嵐折扇，嘆了口氣：“唉，前輩的事情，誰說的準呢。不過今天這情況也的確太緊急了些，還好這附近只出現(xiàn)了一只類型B，要是再多幾只，按咱們現(xiàn)在的體力是絕對應付不過來的?！?/p>

　　小椒回握了一下琳的手，看著她的神色有幾分糾結：“如果不是在狐族耽誤了小半個月沒有修煉，也沒有之前的消耗，你現(xiàn)在是不是已經(jīng)可以獨自面對一只類型B了？”

　　“嗯，差不多，現(xiàn)在有妹妹幫我，靈力穩(wěn)定了很多，也不需要像之前那樣蒼牙風力的輔助了?！闭f話間，她垂下手摸了摸腰間的靈幡，神色多了幾分溫柔。突然她像是意識到了什么，一把攬過了小椒，“我當然不可能因為可以獨自面對就不要搭檔了啊。再說了，你自己現(xiàn)在也可以獨自出任務了。就算遇上了類型B，除去那些因為機緣巧合讓自己等級略高的怨靈，你發(fā)揮好了還是可以打得過的嘛?！?/p>

　　“琳，”小椒慢慢地抬起了頭，“謝謝你?！?/p>

　　謝謝你這幾年的教導和陪伴。

　　謝謝你送我的紅蓮花燼。

　　我能感受到祝融里的靈獸正在蘇醒，可我召不出它。

　　等到我足夠強大，我也要像你曾經(jīng)站在我前面一樣，擋在你身前。

　　卻聽得耳邊有琳的輕笑聲：“傻，想什么呢，走了，這只姑獲鳥有點太煩人了?！?/p>

　　話音剛落，還不待小椒運起靈力，便只見琳甩開了折扇：“云狐！”

　　一聲尖細的叫聲響起，云狐巨大雪白的身軀騰空而起，琳一躍而出，扇子帶著寒氣割裂了空氣，直直的朝著姑獲鳥回旋而去。

　　身后小椒連忙跟上節(jié)奏，一口氣幻化出三支箭，弓弦聲響，火光飛射而出，分別射中了一個頭的兩只眼睛，射穿了另一個頭。

　　姑獲鳥長聲怒吼，瘋狂甩動腦袋，然后向著二人的方向轉過了身。它見甩不下小椒的箭，便果斷地伸出爪子把它拔了下來，這樣一延遲，琳的扇子就在它身上割了一道深深的傷痕。

　　感受到疼痛的姑獲鳥瘋狂地叫著，向二人沖了過來，但是沖過來的過程中，它的傷口在緩緩愈合。

　　“這東西，怎么還會自愈！”琳一咬牙，向后一躍，躲開了姑獲鳥的一次攻擊。它的爪子踩在地上，地面喀啦一聲便碎裂開來，留下一個深坑。一擊不中，姑獲鳥便仰天嚎叫，強大的音波攻擊使兩人的大腦開始混沌。

　　琳見勢不妙，便對自己使用了幻術，將自己包裹進幻境中才好受過來。她進了幻境調整好后便立即回到了現(xiàn)實，堵住耳朵奔向了小椒，她一把捂住小椒的耳朵，拽著她也進了幻境。

　　“耳朵捂好，不管什么方法，只要能屏蔽姑獲鳥的聲音就行。”琳簡單地囑咐了她兩句，便帶著她馬上出了幻境。她們進入幻境，現(xiàn)實的身體會留在原地。只是這幾十秒，姑獲鳥便已經(jīng)近在咫尺。

　　“云狐！”琳的手朝上空猛地一揚，云狐接到命令，從口中噴射出冰錐。但是姑獲鳥身形猛然晃了晃，突然分了身，四下里五六個姑獲鳥圍住了兩人，琳皺了皺眉，喊了一聲：“用冰錐掃過去！”

　　話音未落，云狐口中的冰錐凝成了極寬的一道冷凍光束，一片掃開，沒有實體的姑獲鳥影像全部消失，面前卻是一片空地。琳反應極快，猛地轉身，一把拽開了小椒：“小椒躲開！”只聽身后叮叮咚咚幾聲脆響，姑獲鳥的黑羽竟如利劍一般彈射出來，全部釘在二人剛剛站立的地方。

　　小椒借著琳的慣性在空中轉身，全身灌注靈力，長弓拉滿，隨著祝融炸裂的三箭高速射出，百烈鳳炎踢繁密的火球鋪天蓋地地砸向姑獲鳥，而祝融的每一箭都穿透姑獲鳥的身體，力度剛猛強勁，恐怖如斯。

　　姑獲鳥疼痛的嚎叫著，搖晃著身體，每一腳踩下去，地面都會震顫幾下。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它身上的傷口依然在緩慢地愈合著，而盡全力使出百烈鳳炎的小椒靈力顯然已經(jīng)支撐不住，正為她清著身后的低級怨靈的琳忽然敏銳地捕捉到聲音不對，剛一回頭，瞳孔便猛地一縮——

　　“小心！”

　　只聽有利器破空之聲，有繁密的黑影穿過小椒百烈鳳炎的火球，朝著她們直射而來。小椒盡力加大火球的密集程度，可還是無法將那些黑影全部擋住?；鹎虻乃俣群兔芗潭榷疾蛔阋耘c姑獲鳥的黑羽對波。

　　“冰天雪葬！”

　　就在小椒打算耗盡靈力與姑獲鳥對波到底的時候，突然聽見了琳的聲音。四周的溫度在一瞬間降到了極寒，天空中也飄起了雪花，琳周身的雪粉炸開，竟還有一圈冰晶懸浮著圍繞在她身側，折射著七彩的光。冰天雪葬的冰錐同百烈鳳炎的火球一起抵擋著姑獲鳥的黑羽，才抵消了大半，圍繞著琳的冰錐也因為繁密的黑羽被盡數(shù)打落。

　　小椒的靈力終是耗盡了，百烈鳳炎停止的一瞬間，她便感覺到耳邊風聲呼嘯。她本能地一側頭，脖頸還是被黑羽劃傷了一個小口。緊接著，身上有數(shù)處都被黑羽打傷。小椒狼狽地摔在地上，她掙扎著摸出幾個手里劍，纏上殘余的靈力，用盡力氣打出，卻對姑獲鳥沒什么太大的影響。

　　琳被強大的沖擊力擊落，地上出現(xiàn)了一道深深地痕跡。她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手中也握了一大把手里劍，她正要蓄力擲出，卻忽然間愣住了。

　　不對，很不對。

　　正常類型B的怨靈等級不會超過B級，而這只怨靈卻隱隱有接近A級的趨勢。

　　狐耳幅度不大地抖了抖，似乎察覺了什么。

　　“狐貍你怎么了，愣著干什么，我靈力用完了我用體術輔助你??！”小椒爬起來，拔下扎在胳膊上的黑羽，渾身血污地走到琳身邊，“你別……”

　　“你開盾?！绷仗饹]有拿手里劍的手擋住她，小椒愣了一下，剛想問什么，還沒張口，琳便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我知道了，它受了殺生石的影響，這么打是沒有用的……我試一下……總之你先開盾，這種靈力不是你能承受的?！?/p>

　　小椒見琳這樣堅持，便退到后面，靜心調息。靈力在緩慢地恢復，不一會兒，她周身就形成了一個淡紅色的火盾。

　　只見琳單手覆在靈幡上，輕輕摩挲著，幾個呼吸間便沉入了自己的精神世界。精神力游走，灌注全身，靈力在一瞬間被徹底調動，琳的周身泛起藍白的光。她浮在空中，緩緩抬手，云狐瞬間馴服地停在她身側。

　　“狐念——幻滅！”

　　話音剛落，方才漸漸平息的暴風雪重又刮起，冰天雪葬以更密集的形式紛紛砸下冰錐，琳的周身又浮起一圈閃亮的冰晶。

　　姑獲鳥的九張臉都淌著血，它嚎叫著，十分猙獰可怖。刀子一般的黑色羽毛齊刷刷地射出，琳和云狐借助冰錐不斷避讓格擋，可是黑羽實在太密集，云狐雪白的毛逐漸被血洇成了鮮紅。琳控制著冰錐擊打黑羽，剛打落這一波，又有幾片黑羽箭一般朝她射來。琳下意識地側身一躲，卻聽見了清脆的斷裂聲。

　　黑羽射斷扇骨，割碎扇面的時候，有一片異常鋒利的黑羽，貫穿了云狐的身體。

　　琳也在那一瞬間受到反噬，咳出了一口血。

　　那是跟了她多年的靈獸和武器。

　　她的眼睛只是微微失神了幾秒，便松開了破碎的折扇任由它向下落去。她沒有時間傷感，她必須拉近自己與姑獲鳥的距離，找機會把身側的冰錐打入它體內，才有可能逼出它體內的殺生石，恢復體力的小椒才有可能殺滅這只怨靈。

　　雖然都是有可能，但也值得一試。

　　與殺生石融合的怨靈，在殺生石從身體中顯露出來的時候，是它最弱的時候。

　　手里劍帶著寒氣飛速打向姑獲鳥，姑獲鳥吃痛，釋放了更多的黑羽。琳果斷地抽出苦無，在冰晶的庇佑下飛速前進。這幾年她和小椒打打鬧鬧，體術也早已有了顯著的提升?？恐话芽酂o和剩下的手里劍，她竟然成功到達了姑獲鳥身邊。

　　“破！”一聲斷喝，周身的永恒冰晶直接打入姑獲鳥體內。它痛苦地嚎叫著，最中間的人頭的額頭上，竟然露出了藍光。

　　殺生石，出來了。

　　她成功了嗎？

　　還來不及細想，琳能看見的，便只剩下了鋪天蓋地的黑色。精神力與靈力都在瞬間達到極限，寒風起，冰層的炸裂聲震耳欲聾。

　　眼前似乎又浮現(xiàn)出那個人浸血的臉，回過身笑得溫柔，嘴唇翕動，似乎在說著什么。

　　在說什么？

　　什么聲音都聽不見了。

　　爆炸造成的沖擊也極為強烈，小椒的火盾瞬間分崩離析，人也被扔出去十多米遠。她在地上滾了幾圈才停下來，腦子暈乎乎的，耳朵里也全是轟鳴聲。

　　良久，周圍又歸于寂靜。

　　小椒的力氣回來了些，她從地上緩緩爬起來，抱著祝融抬頭看向前面，只一眼，便愣住了。

　　“琳……琳？”

　　聲音輕得像是怕吵醒眼前的人。

　　琳在不遠的地方靜靜地躺著，從胸口到腳踝都浸透了血。她的胸前插著一根巨大的黑羽，不只是胸前，她幾乎就是被密密麻麻的黑羽釘在了地上。原本俏麗的臉上滿是血痕，甚至還有一片細長的黑羽插在她一只眼中，喉嚨也同樣被那些黑羽穿透。她的身側摔著那把折扇，扇骨折斷，扇面支離破碎，旁邊還有幾撮浸著血的云狐絨毛，只有這些痕跡才能看出這里曾有過一只靈獸，卻因寄存體被更強的靈力毀壞后造成自己靈體的湮滅。

　　不會……不會是真的……

　　小椒愣愣地向前爬了幾步，手卻突然一痛，她低頭一看，地上零零散散有幾個手里劍，還依稀纏繞著稀薄的靈力，有些有小火苗，有些有雪粉。她的手剛剛便是被手里劍割傷了。小椒隨意地將手里劍劃拉到一邊，繼續(xù)艱難地向前爬著。

　　總算到了琳的身邊，她顫抖著抬起手，卻又猶疑地縮了回來。

　　地上的人昔日漂亮的眸子如今已經(jīng)失去了光澤，她微張著眼睛，卻再也看不見一望無際的天空，再也等不到她曾經(jīng)最喜歡的冬季。

　　再遠處一點，受了傷的姑獲鳥又掙扎著站了起來。中間的那個頭上閃爍的藍光幾乎覆蓋整個空地。它仰首長嘯，似乎在示威。

　　不應該是這樣的。

　　她只是要我恢復靈力，再同她一起殺滅怨靈的。

　　她只是靈力消耗過度，累了吧……

　　累了就休息一會兒，我守著你。不過，只有一會兒哦，之后，我們就該工作啦……

　　臭狐貍，你怎么這么喜歡睡覺啊……

　　小椒終是將手顫抖著覆上了琳浸血的袖子。

　　這不是她，這不是她。

　　不該是那么冰冷的肌膚。

　　不該是那種浸血的衣裳。

　　不該是那樣渙散的目光。

Chapter 21

　　小椒再一次顫巍巍地探出了手，用相對干凈的手背輕輕碰了碰琳的臉。

　　涼的。

　　對，一定是剛剛使出的冰天雪葬凍的，一定是這樣。

　　雖然小椒強迫自己這樣想，她只是累了，她會醒來的，可是眼淚不知為什么控制不住地滾滾而落。

　　哭著哭著，她竟然笑了起來。

　　“真是的，我真傻，好好的我哭什么呀。臭狐貍你先歇著，剩下的交給我?！弊焐嫌米钫{皮的語氣說著最輕松的話，眼淚卻越流越多。

　　明明說好了回去要給你做新口味的炸雞塊的。

　　明明決定了自己變得更強大的時候，就擋在你身前的。

　　小椒抬起頭，想要努力止住眼淚，笑得凄涼：“銀梟，你真是個瘋子?！?/p>

　　“你算個頭的前輩啊。”

　　笑著，哭著，小椒忽然愣了一下。銀梟當年去搜尋青木殘魂的時候，是不是也像她現(xiàn)在心里這樣痛呢？

　　她低下頭，想要擦去琳臉上的血污，可是她自己也滿身滿臉的血，擦在琳的臉上，反而擦得更糊了。

　　姑獲鳥讓大地產(chǎn)生的震蕩再次讓小椒反應過來，她抬起頭，隱約看到了琳身上逸散出來的死魂。

　　而姑獲鳥，正一口一口地吃著那魂魄，頭頂?shù)臍⑸W著幽藍的光。

　　“姑獲鳥，滴血降災，食人魂氣……”

　　耳邊驀地響起了琳說過的話，幾乎是條件反射，小椒手一揚，一個裹著烈焰的手里劍便穩(wěn)穩(wěn)地插在了姑獲鳥的眼睛上。姑獲鳥疼得大叫一聲，剛吃進去的半口死魂還來不及咽下去便吐了出來。手里劍嵌得很深，姑獲鳥的眼睛淌著血，九個頭一起朝向了小椒。

　　小椒眸色沉了沉，從琳的手中抽走了苦無，站起身。周圍的空氣在不知不覺間變得灼熱了。

　　黑羽破空聲響起，小椒縱身一躍，沒有用靈力，只是握緊了苦無，像握著訓練用的木刀，飛速地格開黑羽。有些漏網(wǎng)的黑羽擦過她的臉頰，劃破她的肌膚，她卻像感覺不到疼痛似的，瘋子一樣在鋪天蓋地的黑色中生生劈開了一條路。

　　眼淚和著血四下飛濺，小椒卻不知疲倦一般劈斬著黑羽，一路向前，逐漸接近姑獲鳥。她一躍而起，抓住了姑獲鳥的身體，對著它的頭和身體發(fā)起攻擊。

　　一定要趕在它傷口愈合前把傷口創(chuàng)造地更深。小椒緊緊抓著姑獲鳥的身體，這樣想著。

　　“我是誰，很重要嗎？”

　　初見那天，她的眉眼很冷，就如同凌厲的黑羽。

　　一刀。

　　“我讓你放開她！”

　　“不要聽……會致幻……”

　　煙煙羅挾持了她，她這才感覺出，琳應該不是討厭她。

　　又一刀。

　　“小椒，這個給你，它可以輔助你的靈力。”

　　紅蓮花燼給她的感覺很溫暖，適合火屬涵養(yǎng)靈力。那感覺很舒服，一如她的狐耳，一如她的笑。

　　再一刀，鮮血四濺，新鮮的血，也是暖的，顏色像火一樣紅。

　　“走，咱們回家?！?/p>

　　“小椒，我沒有家了……”

　　小椒……

　　小椒……

　　各種語氣的呼喚聲仿佛還在耳邊，小椒的眼淚越來越多，下手也越來越狠，每捅一次都直沒至柄。但因為沒有靈力的加成，殺生石雖然露出來了，她在姑獲鳥身上留下的也只是普通的傷口。

　　不知道第幾次捅下去之后，小椒終于抓不穩(wěn)，被姑獲鳥甩了下來。一人一靈都是極為狼狽，姑獲鳥渾身浸透了血，搖搖晃晃，想要再去吃幾口死魂恢復元氣。

　　小椒喘著粗氣抬起了頭，在看到姑獲鳥脖子伸過去的一瞬間，突然暴起。

　　鋪天蓋地的火光把姑獲鳥也嚇了一跳，它揚了揚頭，暫時放棄了去吞食琳的死魂。小椒握著祝融站起身，周身燃燒著烈焰，她微垂著頭，看不太清神色。

　　胸口里似乎有什么東西在撞擊，呼之欲出。

　　她握著祝融，朝前邁出了腳步。

　　每邁出一步，腳下的地面都會憑空燃起火焰，周身的火焰也變得更加熾熱旺盛，溫度也變得更高。她走過這一段路，腳下火光逐漸鋪開，火舌似有生命一般跳動著向前，爬過空地，攀上周圍的建筑。幾個呼吸間，一人一靈便已身處火海。

　　那場景，像極了琳與小椒的初見。冰層從琳的腳下延開，覆上周圍的一切，在陽光的照射下閃著七彩的光，宛如華美的冰雕。只不過這一次，冰換做了火，人換成了小椒。

　　散落的發(fā)絲被灼熱的氣息托起，纏繞在祝融上面永不熄滅的火也突然大了起來。小椒單手舉起了弓，弓上的火焰突然爆裂開來，一種前所未有的強大力量在小椒體內游走。祝融上猛地射出一道金光，溫度極高，伴隨著震耳的龍吟。

　　上古巨龍展開千里長身，金黃的龍鱗纏繞著烈火，它的眼睛是血紅的，牙齒是尖利的，吼聲是震耳欲聾的。

　　小椒緩緩抬起另一只手，搭在了祝融的弦上，臉頰上淚痕猶在，聲音里不帶一絲感情：“燭九陰，聽令！”

　　“撕了它！”

　　燭龍仰天長嘯，口鼻噴出熱浪，疾沖直下。與此同時，小椒搭在弓弦上的右手瞬息間涌出大量的靈力，四支烈焰形成的箭架在了弓上。長弓微微抬高，箭對準了鑲著殺生石的那個頭。

　　火焰的炸裂聲響起，四箭接連射出，每一箭都穿云裂石。燭龍一口咬在姑獲鳥身上，龍口噴出高溫的火焰，借力一扯，然后換口、又是兇狠的撕扯，姑獲鳥最終四分五裂。殺生石掉下來，滾出去好遠。姑獲鳥殘破的肢體被烈焰灼燒著，最終灰飛煙滅。

　　小椒面無表情，緩緩垂下手臂松開了手，祝融一下子插在了土地里。燭龍的身體隱沒在空氣中，回到了弓里，周圍覆蓋在地面上和建筑上的火焰也漸漸消失。

　　小椒依然沒什么太大的反應，她只是癱著一張臉，緩緩地拿出了原先裝著紅蓮花燼的錦囊。

　　錦囊上繡滿了符文，包裹著輕微的靈力。她走到琳身邊，竭盡所能搜尋著琳殘破的死魂，將它們都收進了囊中。

　　這些都做完，小椒突然就癱坐在了地上，坐在了琳的身邊，由抽噎最終變得泣不成聲。

　　她將錦囊緊緊抱在胸前，哭得連呼吸都不甚順暢。

　　“最喜歡你了?！?/p>

　　“琳姐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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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策室的門“吱嘎”一聲響，紅衣的小椒走了進來。阿力從轉椅上回過神招呼：“回來啦，菜基本都整的差不離了，你去收個尾就行了。”

　　“哦，好?！毙〗肺⑽⒁恍?，進了廚房，進行菜品最后的工序。

　　“哎椒，你系個圍裙誒。”

　　“啊，不用了，沒多麻煩，不會弄到衣服上的?！毙〗穭幼髀槔?，不一會兒濃郁的菜香就飄了出來。

　　明明菜都做好了，小椒卻還是鬼使神差地，從冰箱里端出了封好的雞湯溫熱了一下。

　　眾人圍在一起吃起了飯，小椒的手藝愈發(fā)的好了，但是那碗雞湯，眾人都很默契的，誰都沒有去動。自打半年前從武士城邊界死里逃生回來，小椒就再也不像從前那般蹦蹦跳跳地推開門竄進對策室了，永遠都是沉穩(wěn)地推開門，安靜地走進來，朝他們友好的一笑。

　　就像半年前那個沒能回來的人一樣。

　　小椒吃了一大碗飯，長出了一口氣，舔了舔嘴角的飯粒，哈哈一笑：“我這手藝果然是越來越好了哈。欸牙哥，下次臭劍客再來找你的話，你要不要帶點我做的桂花糕？我瞅著上次師父給了他一包，他還挺喜歡的?！?/p>

　　蒼牙沒有戴面具，聞言連忙偏過臉看著窗外：“誰……誰要給他帶吃的，我倆每次見面都是拼劍法?！彼蛄嗣蜃欤中÷暤剜絿伭艘痪洌骸跋裾l怕他一樣，下次再見到他一定要讓他趴在地上叫爺爺?！?/p>

　　小椒微微一笑，放下了碗筷。

　　聽說當時大家已經(jīng)接近力竭，多虧血影使出了居合斬。紅色的光遍布全場，撕裂所有的怨靈，陰氣大幅減少，才阻止了怨靈繼續(xù)滋生。血影讓他們安全逃脫后，便自行回了武士城。這以后血影便時不時地上環(huán)境省來騷擾蒼牙，美其名曰拼斗劍法。

　　安全后眾人去找小椒，找見她時，只看到她抱著琳的身體，呆呆地看著，沒有哭，也沒有鬧。只不過兩個人從頭到腳都是血污，拉也拉不開，最后還是阿力將小椒打暈才強行把她帶回了環(huán)境省。

　　想到這兒，小椒的嘴角微微勾了勾。

　　她不是不哭不鬧，她是沒有力氣鬧了，眼淚也哭干了。那個時候，她只想抱著那只臭狐貍，給她暖身子。

　　或許她只是太冷了呢？

　　小椒拉開了椅子，走到窗邊，看了看外面，又回過頭：“誒，小夜，今天有雪呀?！?/p>

　　嘴里正嚼著一塊土豆的夜蘿抬起頭，發(fā)音還不是很清楚：“是啊，天氣預報說了今天大雪，已經(jīng)下上了嗎？”

　　“是啊，這雪好大啊，外面已經(jīng)全白了。”小椒的眼神有幾分興奮，“小黑，咱一會兒出去燒冰雕吧，看誰的火控的穩(wěn)。你可別像去年那樣，直接給冰雕脖子全燒斷了?！?/p>

　　小黑后面說了什么，小椒已經(jīng)不在意了，她只是盯著窗外白皚皚的一片，以及漫天飛揚的大雪。

　　多美的冬天。

　　這曾是那個人最喜歡的季節(jié)。

　　可惜，她已經(jīng)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