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策》稱楚養(yǎng)由基善射，去楊葉百步而射之，百發(fā)百中。夫由基固善射者也，觀其飲羽貫扎，實(shí)有出眾之能。然稱人者，當(dāng)于事物情理之內(nèi)，茍其軼類絕倫，而不致詭奇銜異，令人可信斯足矣。若穿楊云者，第以文晦，遂致義乖，徒令后世疑，由基未始有此，匪曰褒之，乃以貶之矣。且楊葉寬以分計(jì)，長以寸計(jì)，于眾葉中指其一，必將朱墨志之，然后可。夫此眾葉中之一葉，立于二十步之外，雖離婁之明不能辨也，由基無離婁之明，令其立于百步之外，尚不能辨其誰何，安能百發(fā)百中哉?然則穿楊之說為偽乎?曰：何必偽，嘗集善射之人而較之，三十步命中者不能五十步，五十步命中者不能百步，百步命中者不能百五十步，蓋物愈遠(yuǎn)則視之愈小，百步外之楊，雖輪囷方丈，視如三十步之樹候耳，況弓之彀也。地遠(yuǎn)則力微，至指以為難，何況中乎?是則穿楊云者，專言一樹之葉而非一葉明矣。我國家以弓矢雄中外，支左屈右之技人盡能之，然令立百步之外而穿楊，百人中不能得一，必其技果超群者始能之，而亦難保其百發(fā)百中也。由基以荊楚三戶之流，能百步以穿楊，斯已奇矣。若必過為怪奇謬悠之談，詫以貫其一葉，則是世間情理必?zé)o之事，愚者或驚為稀有，智者將信其必?zé)o。夫表德紀(jì)實(shí)，將以俟天下后世之智者乎?抑其愚者乎?或曰策士縱橫之論多屬子虛，蘇厲之告白起亦取以相譬耳，厲之言，其誠其偽吾不知，吾惟度之以理，而并以己所能，目所見者證之，過情之論，學(xué)者清習(xí)而不察。干隆壬申冬幾暇成此以諗讀書折理之士，有志立言者當(dāng)衷之至正可耳。御筆。